终章

涧东郡, 泉州。

作为东南方的第一大港口,这里每天来往船只成千上万。

任何时候走到城外广阔的海港上,密密麻麻停泊的船只让人以为是进了哪个繁华的坊市, 一艘挨着一艘,像是一栋栋房舍, 一眼望不到头。

比船只更多的是来往其中的人, 搬运装卸货物的脚夫,操持着各种口音的商旅, 充当招引中间人的牙侩, 还有负责巡查登记的衙役……形形色色的人, 将整个码头装点地无比繁华热闹。

最北头的一艘大船刚刚靠岸,码头上脚夫娴熟地接过抛出的缆绳,然后七八个码头工上前,很快搭起了一座沟通大船和岸边的浮桥板。

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领着一群属下上了岸,他红褐色头发, 蓝色眼珠, 这等形貌要说前几年还算新奇,这几年走在泉州城大街上都没人肯回头看一眼。自从开放海贸, 这些番邦商人是一天比一天多。

胖商人目光在岸边一扫, 立刻看到了老朋友。

“老晁,上帝和佛祖保佑, 我可想死你了!”他快步上前, 一把抱住常年来往的生意伙伴。

泉州头号大商行润生钱庄的大掌柜晁骓大笑着抱了抱海商, “苏达尔, 你可算来了,我等了十几天都不见你的消息。”

“别提了,路上遇到风暴,我们二十几条船被吹到了南洋,绕了好大一个圈才过来,中间还沉了三条。”胖商人苏达尔苦笑着说。

苏达尔是天罗国的商人,这几年来往中原和西方,赚了不少银子。虽是外国人,却操持着一口流利的京腔。

听到这一趟苏达尔带了二十几条船,晁骓两眼发光,“你这趟又带了什么好货?”

这些年因为女帝喜欢海外的舶来品,引动整个京城都跟着流行。比如最近京城里勋贵豪门的小姐都喜欢用西洋风的刺绣折扇,用宝石拼凑花纹,也算是中西结合了。

听到晁骓的询问,苏达尔故作神秘地笑道,“这一趟的货物保证让晁兄耳目一新。”

晁骓大喜,本来没有报太大希望,没想到这个老朋友还真弄来了稀罕东西。

“不会又是新奇的典籍书目?”

苏达尔立刻摇头:“哪里来的那么多书啊,这天下间的书,还有几本是你们天裕没有的。”

“这倒是。”晁骓颇为自得的说着。论书籍学问,天下间原本就再无一国能与天裕相提并论,经过这几年的收集,更是“汇聚天下典籍于一室”。这是京城普镇大图书馆放出的豪言壮语。

作为天裕第一座国立图书馆,还是当年女帝陛下亲自主持建造的,如今已经变成了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圣地,内中书籍库存之完备堪称天下无双,也带动附近几个镇县成了书院云集的学术中心。

这几年因为海上贸易发达,诸般南洋和西洋的商品,都变成了常见货。还有不少商旅儒生冒险出海,远走他国,返回之后带回了各国的风土人情。让众人越发肯定,天下间最繁华富裕的国度,莫过于天裕了。

苏达尔催促着老朋友上了船,晁骓诧异:“有货物搬下来不就好了,何必上船去看?”

苏达尔神秘地一笑:“我这批货,可不好随便弄出来,不然走脱了可不行。”

“走脱了?”晁骓好笑,“你这些货物,难不成还长着腿吗?”

可不就是长着腿,上了船,进了宽敞的船长室,看着苏达尔的手下送进来的样品,晁骓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。

四个少年男女被带了进来,都是十二三岁年纪,正好两白两黑,白的一个是金发碧眼的女孩,另一个是褐发蓝眼的少年,都穿着轻薄的纱衣,黑的两个也是一男一女,皮肤阳光下黝黑发亮。

晁骓在京城贵人的府上也见过豢养的昆仑奴,力大无穷,没想到苏达尔带来的货物竟然是这个。

还有这对白色皮肤的孩子,这些年从北戎那边也流传来一些。

四个人都面有菜色,身段消瘦,仿佛饿了不少时候。想到跟随大船颠沛流离,晁骓能想象这一路的艰辛。仔细看看,几个人面相都颇为秀丽,略微休养几个月,肯定都是美人。

两个管事上前,毫不客气地将几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拽下来。大概这些西洋之人发育早,虽然年纪还小,身段儿已经颇有模样了。

晁骓生怕失态,赶紧挪开目光。望向这死胖子,表情复杂。

苏达尔笑嘻嘻道:“这几个就先送给晁兄尝尝,里头还有不少。”

还有不少……想到刚才这死胖子提起的二十几艘大船,晁骓立时想到,岂不是少说也有七八千人。

“没有,没有,现在只是五千多个。”苏达尔搓着手。其实这一趟出发的时候他可是在大船里塞了八千多人,不过中途遇到风暴,拖延时间太久,很多奴隶都死掉了。

晁骓沉吟着问道:“你怎么想到要做这门生意的?”

听了这句话,苏达尔禁不住悲从中来,为什么铤而走险贩卖奴隶?还不是因为,跟天裕的生意,越来越不好干了。

跟天裕的生意,从他爷爷辈起,跑了几十年,他们运来西洋的香料珠宝还有一些工艺品,再运回去茶叶纸张丝绸白瓷等物。一来一回,每次都能赚得盆满钵满。

是从什么时候起,仿佛就是从五年前那位女帝陛下登基开始的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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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运来的东西,陆续开始不吃香了。

比如三年前,他运来了十几船胡椒松茸等香料,本以为能如往常那样卖个好价钱,抵达泉州却被告知,如今这几种玩意儿好几个州郡都开始种植了,价格变得非常低廉。结果那一趟亏惨了!

第二年,他吸取教训,购买了一大批西洋钟之类的工艺品带过来,结果又被告知,这玩意儿也在天裕量产了,甚至价格比自己在本土购买的还要便宜。

再后来……

不说了,说多了都是泪啊!

幸而老朋友晁骓给他出了个主意,女帝不仅喜欢西洋的各类物产,还喜欢海外的各类书籍,苏摩回了本国,弄到了一批神话典籍运送过来,有了这玩意儿,府衙高价收购不说,还大手一挥,免了他上次的商税,才他小赚了一票。

可如今来往几次,发现可献上的书籍也没有多少了,毕竟海外远没有中土繁荣昌盛,文书典籍也没有多少。而且献典籍的商人又多,已经登记在册的书籍,献了等于白献。

跟天裕的生意没得钱赚了,苏达尔还是坚持跑这条商道,因为返回国内的生意依然兴隆。天裕的丝绸锦缎棉布这些在西方广受欢迎的产品,这些年来进货价格持续走低,据说是因为有了几种织布的机器,大大减少了人力,听说江南还建起了丝厂,雇佣了大批的女工一起织布,弄出来的布料更加便宜。

靠着将这些布匹运回本国,苏达尔这几年也是有赚头的,只是,比起往年的日进斗金的盛况差得远了。

听着苏达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,晁骓也不禁有些同情。

他作为润生商行的大掌柜,背后靠着的是京城的贵人。自家生意风声水起,也确实察觉了,这些海外的商人,最近几年生意不好干。

自从女帝登基,天裕国力蒸蒸日上,那工器坊,军械司,还有司农寺里,整日有种种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,听说礼部还成立了翻译司,专门对照那些海外典籍,翻译过来,查漏补缺,工器坊、太医院里好几门学术颇受启发。

再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,民间也日渐富裕。相比起来,这些海客的生意是不如往年。

苏达尔也是别无他法,这一趟回去,看着家里的黑奴,灵机一动,想到了这个主意。

什么香料工艺品,你天裕都能生产,但有一样你绝对没法生产,人的肤色发色都是天生,你还能把自己弄出白人黑人不成?

于是这一趟他变卖家财,购买了大批量的黑奴,又从战乱的几个城邦国家买入了大批的奴隶,决心狠赚一票。

但晁骓却没有那么乐观。

天裕自从立国以来,就有律法规定,不得逼良为贱,就算登记在册的奴仆,也不能擅自买卖打杀,需要固定的流程才行。毕竟在儒家看来,贩人这门生意有伤天和,向来是官府和民间所不齿的,牙侩行业中,人牙子这职业也是末尾,颇受歧视。

自己润生商行干得向来是珠宝香料的生意,沾手这个,岂不是被人耻笑?

看到晁骓犹豫,苏达尔顿时着急了,这批货要是不收,让他带回去,得,直接扔海里算了,肯定路上也要死得差不多。

“那能一概而论吗?这些都是畜生一样的东西。” 他说得倒是没错,黑奴在他本国,向来是当做大型牲畜使唤的,而那些白肤的奴隶,也都是战败国的子民,这种本就是奴隶的一种。

晁骓安抚道:“你且别着急,待我请示一下上头。”

***

数月之后。

皇宫中,袁萝听说沿海几个大港口出现奴隶贸易的时候,足足呆滞了三分钟。

她之前就知晓,京城有些昆仑奴,但人数不多,大都是西域客商带来的。

从海上大规模贩卖奴隶……这个时代的船只,能支持大批量的奴隶贸易吗?想想确实可以,毕竟从西方到天裕,从地图上看,并没有当年美洲奴隶贸易那么遥远,而且中间有不断的港口补充食物和水源。

袁萝让锦麟司一调查,就发现,果然不仅东南沿海,京城中的贵族豪商家中,也多了好些金发碧眼的奴仆以及黑发黑皮的昆仑奴。

“听说南部的几个煤矿,引进了不少昆仑奴进去,比本地的矿工吃得少,干得多,还不用发工钱。”程巍禀报着消息。

“京城的各大世家也是,买入这些形貌怪异的奴仆,还相互攀比。上个月南方的养安伯的三公子被老伯爷打断了腿,据说就是因为跟白奴私通,生下了一个形貌怪异的孩子,被其他世家讥笑。老养安伯听说此事气得半死,将儿子狠揍一顿,又命令将这女奴和婴儿赶出了家门。”程巍顿了顿,也算老头子处事果断,否则肯定会有御史弹劾他们家门不肃。

“据查,是从一个名叫苏达尔的商人开始的,因为价钱卖得上,其他商旅纷纷效仿。”

“听说在西方,还有几个大商人组团雇佣士兵去劫掠一些小国村庄城池的。”

后一条情报是从那些倒霉奴隶口中得知的。

袁萝听得目瞪口呆,“之前怎么没有提起过这些事情?”

“这……”程巍惭愧,“这些贩售过来的奴隶,并没有在官府登记奴籍,都写着牲畜类。一开始也没有详查。” 而且之前天裕与西方的商贸来往,也有将昆仑奴贩售过来,勋贵豪门偶尔买来看守门户。所以锦麟司并没有当一回事儿,直到最近发现京城这等仆役越来越多,才开始调查。

袁萝眉头直抽抽。

水运是最便利的方式。这些年她开凿运河,同时支持对南洋和西方的商贸来往。

天裕因为几样新式纺织工具的出现,丝织行业发展迅速,江南那边甚至出现了丝织厂,原本有朝臣认为,以女子做工,容易败坏风气。而人家丝织厂的掌柜也聪明,从管理到看守,全部用了女子。反正这世上会武功,懂算学的女子也越来越多了,这下子连最古板的老学究也无话可说了。

因为丝织行业的大发展,天裕与国外的贸易都是巨额的顺差。万万没想到,西方的商人为了扭转这一劣势,没有将某些烟熏火燎的东西弄进来,反而将脑筋动到了奴隶身上。

袁萝当然不可能坐视这种罪恶的行当发展下去,按照她的意思,立刻禁止。

很快官员就呈上了拟定的诏书草稿。

袁萝从头到尾看了一遍,指出了几处修改,交由他们修订誊抄。

等待的功夫,她去了后花园散步。

程巍在旁边侍奉着,颇为遗憾,“听说这些昆仑奴天生力大无穷,而且南方瘴气横生,这些昆仑奴天赋异禀,并不太怕热,在那里耕种田地挖掘采矿正好。”

四年前,南部的失虚国以女主临朝不祥为名,拒绝称臣纳贡,苗子方和顾弈率军出征,兵分两路,一举将其荡平。于是,天裕又多了两个物产丰沛的郡。两年前,天裕的海商船队出海贸易,遇到了风暴,结果被卷到了一处占地广阔的岛屿上。这岛屿水草丰美,土地辽阔,只有几个刀耕火种的蛮夷部落。船队返回之后禀奏朝廷,于是天裕又多了一个郡……

这些地带都水土富饶丰沛,盛产稻米瓜果,需要大量的人手种田。唯一的妨碍是瘴气横生,酷暑难耐,中原的百姓大多不适宜当地气候,用这些奴隶倒是正好。

袁萝脚步一顿,转头望着他,目光凌厉:“有你这个想法的人多吗?”

程巍一惊,连忙跪地坦白道:“是有不少。”此番调查奴隶贸易,也听取了各方意见,大都是希望继续下去,毕竟天裕这些年的发展,需要人手的地方太多了。若觉得归类为牲畜不对,可以在奴仆之下再设贱奴之类的籍贯,用以分类管理。这些蛮夷之人,本就不能跟中原百姓相提并论。没想到女帝如此强硬地反对。

袁萝蹙起眉头,登基日久,她威仪远胜从前。一时不说话,程巍更觉恐慌。

“起来吧。”袁萝最终叹了一口气,“奴隶之事,虽有一时之快,却遗祸无穷,败坏民风,埋下祸患。至于南方瘴气之事,可以用医药驱虫等方法缓解,将来慢慢迁居百姓,自然会适应环境。”

奴隶贸易这种事儿,现在看来是有利可图,但长久之后,却会埋下隐忧,数量越来越多,甚至在几代之后改变整个国家的民族构成。尤其种族宗教差异太大的时候。

程巍赶紧承认错误:“是臣等愚昧,苛待奴隶,有伤天和,更损我天裕威仪,臣等只目视眼前小利,忘了长久之计。”

颁下了旨意,袁萝心情还是有点儿压抑。她知道,仅仅是一道旨意,只怕很难从根源上禁绝这种利润巨大的贸易,只能尽力压制了。

这天晚上,处理完政务,袁萝看了看时辰。

披上斗篷,令宫人远远跟着,独自去了花园赏景。

刚刚下过一场雪,园中梅花开得正好,清冽幽香,袁萝站在小山丘上,等了不久,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电子音,【宿主已经圆满完成任务,是否选择回归原本的世界?】

每年都是这一天的这个时辰来询问,袁萝已经习以为常了。

依然是三个选项,【是】,【否】,【下次再说】。

袁萝正想继续发挥鸵鸟精神,选择【下次再说】。

突然生硬的电子音继续了下去。

【重要提醒!重要提醒!重要提醒!宿主之前已经五次选择“下次再说”,如果第六次继续选择“下次再说”,将等同于“否”,直接留在本世界。】

袁萝的手顿时僵住了。

这意思岂不是说,只能在【是】和【否】两个中二选一。

她一下子慌了,最终的选择竟然来的这么快,她还打算着选择【下次再说】一直到七八十次,然后再一病不起……

只能选择这么几次,这破系统也太抠门了吧!

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想法,系统竟然继续说了下去,【不同世界之间联系定位需要消耗巨大能量,所以任务成功之后,不可浪费时间。】

“如果我返回现实世界……”

【宿主将直接在床上醒来,回归原本的时间。】

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的经历,宛如一场梦境,回到现实还是睡前的那个时间那个地点。

“那这个世界……”

【本世界宿主的存在不会更改,所施加的一切影响都原样存在。】

这个世界依然有她,一个从贵妃到女帝的传奇,她所留下的政策也会继续,如今朝政还算安宁,想必宗室会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皇位,或者由她在剩余的时间里指定一个。

如今朝中清明,内外隐患都已经弥平,良臣猛将俱在,纵然继位之人不是什么绝代明君,天裕的复兴之势也不会更改了。

该是回去的时候了。她原本就是那个世界的人,可是,想要点下去的手,却迟迟无法动弹。

这个世界她的惦念太多了,朝政上逐一开展的各项政务,一路走来相逢过的人和事,一桩桩,一件件,她都放不下。

最放不下的还是那个他,如今远在边关……

***

程巍带着几个宫人在山脚下来回走动着,心情焦急。女帝登山赏梅,已经足足一个多时辰了,虽然之前吩咐过不许他们惊扰,但这么久……

犹豫再三,他终于下定决心,沿着山路快步登上。

然后就看到袁萝依靠在一株梅树下,面色潮红。

他吓了一跳,赶紧上前:“陛下,您怎么了?”

袁萝抬头看了他一眼,“只是有些头晕,并无妨碍。”

程巍心急,告罪一声:“陛下恕罪。”然后将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。异样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紧张起来。

连忙扶着袁萝下了山,同时命人去传御医。

袁萝自登基以来,身体一直很好,没想到会在年节的当口病倒,一下子整个宫中都慌乱了。太医院的几位风寒科的高手匆匆赶到,连续会诊。

韦丞相和苗子方等几位文武重臣也相继入宫,听到御医确诊,陛下只是偶感风寒,众人才松了一口气。

但随着女帝高热不退,这一口气很快又重新提了起来。数日里,袁萝的病情反复不定,把一众朝臣都急得要死。司空霖和韦皎皎也都是食难下咽。甚至有心急的朝臣建议祭天祈福。

比起众人急得团团转,病床上的袁萝倒没有太大感触。

生病的唯一好处,就是终于能休假了,不必每天凌晨起床上早朝。

这一天袁萝喝了药,迷迷糊糊睡在床上,突然感觉脸颊一阵温柔的暖意。

迷蒙着睁开眼睛,就看到了那个朝思暮念的身影。

顾弈正坐在床前,凝视着她。

袁萝伸出手,他立刻握住,感受着坚定温暖的力道,袁萝终于确信,是真人,不是自己在做梦。突然之间眼睛泛起一阵酸涩。

她笑道:“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 ”

成婚之后,袁萝并没有拘束着他长年累月留在身边,他本就是翱翔天际的鹰,有属于他的事业和战场。这几年率军南征北讨,先是南下与苗子方一起灭了失虚国。今年初又动身北上,去天阁关跟左冰凡轮换驻守了一年。

中间也有过相思入骨的时候,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渴望着他尽快回来,陪伴在自己身边。但都忍住了。

“听说你病倒了,我就走快了一点儿。”顾弈低声说着。

按照原定行程,他还有五六天才会抵达,半路上听说了袁萝病倒的消息,哪里还能按捺得住,立刻快马疾驰,赶到宫中。

一边说着话,顾弈扶着她起来,从宫人手里过汤药。

***

顾弈回来之后不久,袁萝的病情就好转了。三天之后御医诊治,表示痊愈了。

朝野内外终于松懈下来。

这一天,用过晚膳,两人去了后花园,没有让宫人跟随,并肩走在白雪皑皑的小道上。

白狐皮的围脖绕着红润的脸颊,顾弈确定她彻底痊愈,依然放不下心。

“御医说你的病是因为郁结难解,有什么心事吗?”

“本来就只是风寒,又不是什么重要的病症,你们太紧张了。”

袁萝轻描淡写地说着,望着依然浮动在眼前的三个选择框,心情却百般纠结。

实际上,那天晚上,她根本无法做出选择,而她一刻不作出选择,这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就会像附骨之疽一样始终漂浮在她眼前。

被这选择框分了神,没注意脚下的冰雪,袁萝一滑。顾弈眼明手快地扶住她。

将她扶到了旁边长廊上,抬起她的脚。

“我没事。”袁萝轻声说着。

顾弈抬头看了她一眼,浮动着复杂的光芒。

袁萝微微一颤,她知道,瞒不过他的,两人已经这般亲密和了解彼此了,他知道自己有心事。

袁萝想了想,转过话题,“可能是这些日子朝政太操心了。”

她将几桩纠结的麻烦事儿说了出来。其中之一就有日渐猖獗的奴隶贸易。

“你认为光凭着下旨禁绝不了?”顾弈立刻抓住了重点。

“没错,有一句哲人的老话,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,它就铤而走险;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,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;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,它就敢犯任何罪行,甚至冒绞死的危险。”从程巍之前的话语,袁萝就知道,在庞大的利润面前,明面上下了旨意,也无法禁绝黑市上的贸易。

“回头让码头军卫多加注意就好了。”顾弈正色劝道:“阿萝,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而苦恼,世间事都难尽善尽美。你为君以来,已经是难得的明君,肉眼可见的,这几年天下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,”

“大师,多谢开解,是我着相了。”袁萝笑了笑。

朝政大事就是这样,每解决了一个问题,总是会有新问题。她也看开了。现在解决不了的事情,可以等到将来,反正她只要能保证整个朝廷走在正确的道路上,让天裕越来越强盛,这些问题统统都不是问题了。

顾弈目光扫过袁萝前方,有些停顿。那里只是一片虚空,什么都没有。

他凝望着她,半响垂下视线:“除了这些朝政之事,还有什么郁结于心的?”

这家伙真不好糊弄,而且直觉敏锐地吓人。袁萝头疼,干脆抬头亲了他脸颊一下,坏笑道:“大概是相思成疾吧。”

自从他回来,自己病情就好了。宫中还真有不少宫人悄悄议论女帝是相思成疾,欣羡着女帝与将军感情如何深厚云云。

顾弈眼神微暗,她不想说,他也不勉强。

顺势握住她的手,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。

袁萝竭力不去看眼前的选择框。两人并肩坐在回廊上,望着点点浮光闪烁在外头树木间,积雪上,宛如落到人间的星辰。

“你都变瘦了。”抚摸着他清瘦的脸颊,袁萝低声说着。迟迟无法做出选择,除了事业,最重要的就是因为他了。

“领兵在外,哪里有不瘦的。”顾弈低笑着。

两人诉说着一年的离别时光,顾弈讲述着边关驻守的奇闻异事,如今天阁关作为国内关卡,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维持银丹湖的通畅,肃清四方盗匪。

随着银丹湖的商道日渐繁荣,也吸引了众多不法之徒,有的是蔡云衡诛灭北戎部族后逃出的残兵,有的是攻略西域后流窜的砂盗,甚至还有天裕境内的黑道人士,都试图在这个繁荣的地方咬一口。这活儿比起对抗北戎精骑,并不算沉重,却非常琐碎,需要长年累月地费心思。

“大家都挺好的,蔡云衡刚刚从极北之地返回。”

去年一个部落叛逃,被击溃后残兵逃入北方冰原,蔡云衡率军追击,半年多才功成返回。

“我上个月还见到连延秋了。”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。

“有说什么吗?”袁萝心不在焉地问道。过了年也该将这一批驻扎北方五六年的将官召回重新任命了。

“是说了很多,关于北方的事情。还有……”顾弈垂下视线,“他还让我带给你一句话。”

袁萝好奇地看着他。

顾弈继续道:“他说,关于陛下的来历,他又有了新的猜测,等待回京的那一日,相互印证。”

袁萝嘴角抽动,这家伙真是……

顾弈凝望着她。其实连延秋说了很多,这一年的轮值守关,他因为军务跟连延秋接触频繁,渐渐地熟悉起来,之前想不到会有这般相处融洽的时候。他确实是个惊才绝艳的人,学识渊博,智计百出。

有一次他出关剿匪完毕,连延秋带人接应,大战方歇,两人走在银丹湖的通道上,一路说着西域的政局变幻和下一步的攻略计划。

说到半截,天降大雪,无数飘零的雪花从幽暗的天际洋洋洒洒。

彼时,天地间一片明净,平整的湖面映衬得落雪,宛如佛家传说中的冰雪琉璃世界,美得动人心魂。

两人都看得出神,半响,顾弈慨叹一句:“这般美景,难怪总有些脑筋不好的家伙偷偷食用这些东西。”

脚下的雪盐太纯净,仿佛自带佛光。纵然地方官员三令五申这盐都是有毒的,不可食用。还是有不少人,尤其南北两地的商旅,悄悄尝试。据说有冰雪之气,比民间的海盐更鲜美。甚至还有些商旅偷偷将雪盐打包,想要带回去长期食用的。官府也是无奈,对这种傻子,只能查到一个,严惩一个。

连延秋笑起来:“美色惑人,若非女帝明示,我也要尝试一番了。”

按照袁萝的说法,这盐矿里头有什么重金属,等同于吃慢性、毒、药,长期服用无药可救。

两人站在风中,遥望着无穷无尽的冰雪,飞雪落在地上,很快融化为水珠冰晶,消失不见,不留痕迹。

连延秋似有所感:“世间太过纯净美好的东西,都是稍纵即逝。倒是这看似飞雪的恶盐,经久不化,勾地人欲罢不能。”

大雪纷纷,寒气渐重,也该回去了,两人走得太远,飞雪之下道路难辨。

两人便调转方向,回去的路上,狂风渐起,吹动两人一个衣袂飘飘,一个铁甲寒光,与这漫天飞雪冰晶浑然一体,如诗如画。

副将带着十几个士兵前来接应,情不自禁感叹道:“两位大人真像是神仙降世一般,看着都要飞升了。”

连延秋笑了一声:“在下罪人一个,不敢有此非分之想。倒是真有神仙,说不定倏然而去,如这飘雪飞凌,徒留美景。”

副将听不明白,顾弈却觉他话中似有所指,转头看去。

“将军再过一个月就要返京了。”进了营帐,连延秋望着顾弈,“劳烦替我带一句话。”

听完他要带的话语,顾弈面露诧异。

“先生也想要返京?”

“是想要回去看一趟。”连延秋毫不避讳自己的私心,望着帐外连绵飞雪,微带苦涩地笑着,“大概总是担心……”

担心什么,他没有继续说下去,却勾起了顾弈隐藏的某个忧虑。

原来他也有同样的忧虑。

……

没有察觉到顾弈的心绪起伏,坐在回廊上,袁萝只觉得头疼。

对这个游戏某人还真是乐此不疲啊。她非常怀疑,迟早有一天,自己的老底都会被他扒干净,这样一想,还是晚一点儿再将人召回来吧!转念又想到,以这家伙的手段,真想要回来,肯定有法子……

唉,其实,如果选择离开,这一切都不必面对了。

袁萝目光再一次落到前方漂浮的三个选项框上,情不自禁问道:“如果有一天,我不在了,你会……唔。”

一句话没说完,就被堵在了嘴里。

良久,顾弈才抬起头,放开她。看着因为憋气而喘息不停的袁萝,他低声道:“我不会看到这一天的。”

袁萝明媚的大眼睛浮动着雾气:“可是将来……”

顾弈又亲了下来,直到她气息凌乱。他才抱住她,低声说着:“生同裘,死同穴。”语调淡然,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决心。

袁萝心里一沉,只能将头埋在他胸口,放弃这个话题。

廊下坐了片刻,雪花又飘落下来,两人索性去了最近的紫宸宫。

称帝之后,袁萝搬去了乾清宫,这里便改建了书房,偶尔闲暇,她会回来住一晚,松散片刻。

当晚两人便宿在了紫宸宫的寝殿里。

顾弈亲吻着她泛红的脸颊,细微的喘息传入耳中,宛如春水融化了冬意。

小别胜新婚,浓情蜜意,自然不必细说。

沉沉地睡到了半夜,袁萝莫名地醒了过来,透过帘帐的缝隙,可以看到殿内几根儿臂粗的红烛燃到半截,大概是下半夜了吧。

顾弈睡得正深,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,长长的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,带着一种莫名的忧伤。自己是不是该给他起个颦颦的名字啊。袁萝苦中作乐地想着。

刚刚经历了一年的军旅生涯,他真的瘦了很多,透着让人怜惜的可爱,五官更显清隽,朦胧的灯下看去,简直漂亮地不像话。

袁萝仔细看了半响,没有惊动他,悄然起身。

披上大氅,漫步走到了殿前。

站在大殿门口,透过玻璃窗,望着白雪铺陈的庭院。

袁萝恍惚还记得最初醒来,见到顾弈被押在这里责打的可怜模样。

那时候自己还曾经动过杀念来着,想着斩草除根将人弄死算了。

结果被系统阻止,十年前的事情,记忆依然鲜明。

回想床上那人睡着的可爱模样,袁萝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。

一晃而过,她来到这个世界,已经第十年了!

人生有多少个十年?

如果是在上辈子,十年的时光,她是什么样子的?大概是按部就班的上班,变成无数个白领中的一员,可能还会买一个小房子,按月还着房贷……

回想上辈子的那些,她曾经最热衷的电视、网络,以为离开了就没法活的东西,如今想想,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。

而上辈子的那些亲朋好友……此时此刻,袁萝只庆幸自己天生亲缘浅薄。从小没有了父母,与亲眷也没有太多来往,唯一陪伴了最久的大黄,也离开了。

她苦笑了一声,终于抬起手,在那个【否】上点了一下。

【宿主选择“否”,拒绝回归原本的位面,将会留在这个位面。请再次输入选择,确定无误。】

这系统还挺唠叨的。袁萝这一回没有犹豫,在那个【否】上重重点了一下。

系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心。

【收到宿主的选择,将断开宿主与原本世界的联络。】

袁萝想起自己还有一件放不下的事情。

“自己穿越之前,那本书还没有写完来着,自己穿书这件事,是否会影响到那本书呢?如果不受影响,那本书的原本结局又是什么呢?”

出乎她预料之外,系统竟然回答了。

【并无那本书。】

袁萝:???啥意思。

【本系统收到委托者,也就是原主的请求之后,在大千世界中寻找灵魂匹配者,选中宿主,之后为宿主穿越筹备,在系统中按照委托者的记忆,自从生成了攻略指南,以贵世界小说的形式,传输到宿主面前,方便宿主做好准备。】

袁萝:!!!也就是说,当初她点开的那本书,根本就是系统伪造的,假装是某点的小说发送到了她的手机上。除了她,根本没有人看过。

难怪她看到原主贵妃死亡书就没有了,是因为原主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。

仔细想想,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。整个故事虽然是以顾弈为主角,却都是原主从锦麟司探查来的经历,系统加以科学推测所编撰的。书里并没有提起连延秋和蔡云衡他们的计划,那是因为原主也不知道吧。

所以说,所谓的穿书,也并不是什么书册,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。

【宿主理解无误。大千世界,俱都是平行平等的时空位面。】

袁萝感觉有些好笑,又有些安心。至少说,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影响,是真真切切的,无论是亲密如顾弈,还是遥远如这天下的苍生百姓。

“那如果我选择回归,这个世界将来会怎么衍生呢?”

系统静默了片刻,似乎在推演将来的发展进程,片刻之后,才开口道:【宿主的存在,大幅度推进了这个时代的科学进程,不过宿主九个月之后脱离,影响结束,进程将会出现反复,按照大数据推测,将会在四百年左右的时间上,进入文艺复兴,之后再过二百年左右,进入科技时代。】

袁萝一阵安心,突然又察觉到不对。

上次不是说如果自己选择回归,十天半个月就会暴病身亡,怎么又变成九个月了?

【因为宿主已经怀孕,按照平行世界的穿越法则,孕妇不可穿越,宿主如果选择回归,将在九个月之后产后血崩身亡。】

袁萝:!!!

“怀孕?什么时候?”袁萝有点儿结巴。

【据监测,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二十四秒之前,受精卵着床。】

袁萝:……

【宿主还有其他指示吗?】

“……没有了。”

【感谢您的使用,本系统将永久休眠。】

代表系统消失的滴滴声过去了很久,袁萝才慢慢回过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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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,回味着刚才的消息,忍不住抬手按住自己腹部。

旋即又觉得可笑,还只是个受精卵而已,操心个什么劲儿啊!

在外头纠结了半天,终于回了殿内。

掀开帘帐,却猛地看到一点儿浮光。

顾弈醒着,躺在床边,怔怔地望着她,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隐约浮动着水光,仿佛是一只被抛弃在凄风冷雨中的小动物,让人摧折心肝。

在她看过来的瞬间,他立刻坐起身来,垂下眼眸。长睫掩去了浓烈至极的情绪,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。

“怎么了?”袁萝惊讶地俯下身,扣住他的肩膀。

“我做了一个梦。”半响,顾弈才缓缓开口,音调沙哑,“我梦到你离开了。”

他紧紧握住她的手,将脸埋在她的掌心里,“然后我就惊醒了,在旁边看不到你,我真的非常害怕。你说是不是一个很可笑的梦。”

成婚这么多年,实际上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恐惧,害怕她会消失,如同她骤然降临在身边一样。因为连延秋,这种恐惧浮上了表面。而在这个夜晚,攀上了顶峰。

半睡半醒之中,他感觉到了她的起身和离开。

夫妻多年,她也曾有半夜醒来的时候,却从未有一次如这般让他恐惧不安。

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力量,在不断逼近。让他有种预感,她要从此踏出他的世界了。

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控制得住自己,没有从床上起来,追出大殿。

袁萝霎时明白了,他一直醒着的,从头到尾,虽然他看不见那个无形的存在,也听不见她在心底与系统的对话,但是他依然感受到了。

他清晰地感觉到,她走到了一个他无法触摸的地方,可能离开他,就像她突兀地出现在她身边一样。

他什么都不能干,只能在孤寂的黑暗和寂静中,等待着她的选择。

这是最可怕的。

说到最后,他音调有些哽咽。

有水滴落在掌心,滚烫滚烫。

袁萝又是心疼又是酸涩,最终,她抱住他,低声说着。

“我不会离开,我答应你。”

这是她的承诺,也是她的选择,来到这个世界,让她在最美好的时光里遇到这个人。

这样一场人生,这样一次相逢,她是感激的。

这漫漫余生,只愿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。

***

尾声

天授六年秋,在举国期盼中,女帝的第一个孩子诞生了。

喜讯从京城传递到边疆,立时普天同庆。

帝国后继有人,满朝文武都松了一口气。原本女帝和燕国公成婚多年,都没有喜讯传来,朝臣都很是心急。尤其两人聚少离多,燕国公时常带兵在外征战,让朝臣也只能干着急。

直到去年年节的时候,女帝诊出了有孕的脉象,如今终于顺利诞下了继承人。朝中最杞人忧天的臣子,也从此可以安心了。

不过刚刚升级为父母的一对年轻人,依然是手忙脚乱。

袁萝抱着刚出生的儿子,轻拍了半天才将人哄睡,刚刚放下,小东西离开了温暖的怀抱,又开始大哭。

女官笑道:“小皇子很是依恋陛下呢。”

百般不情愿,袁萝也只能板着脸将小婴儿抱起来,反复了几次,才成功将这个烦人的小东西彻底哄睡。

婴儿床旁边,顾弈将小被子给他盖上。起身看到袁萝皱起的眉头,笑道:“你说不用奶妈近身服侍的。”

袁萝此时满肚子后悔,宫中妃嫔为了保持身段儿,都是生下孩子不久就服药断奶,反正有好几个奶妈伺候着,根本不必操心。

她记得上辈子科普电视上说过母乳喂养有助于提高婴儿免疫力,所以决心亲自上阵喂养孩子一段时日,奶妈辅助即可。如今才发现竟然是这么麻烦的事情。辛苦不说,这小东西还特别黏她。

算了,熬过这几个月就好了。袁萝看着睡梦中的小东西吐了个奶泡泡,俯身用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脸颊。

“现在就当你欠着了,将来快快长大,替爹娘分忧。”

“在念叨什么?”顾弈笑问。

“在念叨着让他赶紧长大,我就可以卸下重担了。”袁萝从床上下来,伸展着酸涩的腰肢,“到时候咱们一起乘船出海看看,还有你说过的要带我去看银丹湖的落雪美景。”

袁萝满怀憧憬地计划着,希望二十年之后,不,十八年,呃,还是十六年吧!希望十六年之后,就能达成这个小目标。将皇位和朝政甩给儿子,自己从此就可以跟顾弈一起过幸福美满的二人世界。

这广阔的天地,这漫长的人生,还有众多的美景美食需要她去领略去享受。

顾弈同情地看了床上的小家伙一眼,可以想象未来的十六年,身为大皇子的他将要承担多少重任。

不过想到畅游天下的美好未来,他也万分期盼着。

他抱住妻子,在额头上亲了一下。

金秋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入大殿,带着暖洋洋的温度。

将两大一小三个身影融为一体。

温柔又圆满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最后一章番外,终于全文完结了,多谢大家的一路支持,袁萝的故事算是有个圆满的句号。等《演好一个龙傲天》大家再见面吧,欢迎预收!

另外,晋江推出了一个完结文评分系统,如果得分高的可以上高分完结榜。作者还没有上过,万分期待。

所以拜托有全订的亲,如果喜欢本文,在app上给个五星分数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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