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大明更需要皇商

崇祯看了史唯今一眼,史唯今会意,站于那群人身前,高声道:“尔等奸商恶獠干犯朝廷律令,私通蒙古,沟连东虏,证据确凿,罪在不赦!今入诏狱,活罪难免,死罪难逃!唯念国事艰难,圣上格外开恩,尔等若愿以家中浮财报效国家,死罪虽然难逃,但活罪却是可免!家族之内,可免死一名男丁,可以婚配以续后嗣,女眷全部流配!”

史唯今话一说完,方才还有点动静的人群之中,顿时一片死寂。良久,前排一名老者抬起头来,哑声道:“草民梁嘉宾,愿将家中浮财全部报效朝廷,只求免草民犬子一死!”梁嘉宾指一指身边一名约摸二十余岁的后生,那后生以头抢地,低低哭泣。梁嘉宾又颤声道:“不过,诸位大人却如何保证,草民将浮财全部献出之后,可真的免我儿一死,并允许婚配以续后嗣?”

崇祯咳嗽一声,史唯今立即闪身让开,跪倒地上那四十余人抬起头来,只见官厅大案之后,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,面容清俊,头戴二龙戏珠翼善冠,身着圆领绣龙黄罗袍,腰系玉带,足踏黄缎皂靴,身后的椅子上还铺了黄缎。

崇祯缓缓起身,踱到梁嘉宾身边,梁嘉宾反正已是死罪难逃,也不回避,大胆地直视这个年轻人的黄袍,但见黄袍上绣了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龙。www.jgsbu.com 抹茶小说网

梁嘉宾心中有如擂鼓,一个激灵,连忙五体投地,叫道:“草民梁嘉宾,叩见皇上!”梁嘉宾如此做作,却是把身后所有人犯都吓得呆了,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崇祯,史唯今厉声喝道:“天子在此,胆敢无礼?!还不叩见!”

崇祯挥一挥手,史唯今立即住嘴。

“梁嘉宾!”崇祯慢慢道,“尔等都听好了!朕只说一遍,方才锦衣卫史百户所说,即是朕的承诺!只要尔等能将铺中的,窖藏的各种明暗浮财报效国家,族中可有一男丁免死,但要在京城中监视居住!三代之后,即为普通平民,读书经商,皆无限制!朕向二祖列宗起誓,自朕以下,子子孙孙,都要遵守这个承诺!但若发现尔等有所隐瞒,则不但个人罪责难逃,子孙家眷,全都株连抄灭!”

崇祯说完,转身踱步,走回大案之后。梁嘉宾咚咚咚连叩几个响头,叫道:“皇上天恩浩荡,草民感激不尽!一定将所有浮财交待清楚,报效国家!草民于家乡已为犬子聘一儿媳,还请皇上开恩,让这两口儿住在一起!”

崇祯点点头,道:“朕准了!其余人等听好了!朕予尔等三天,愿意报效国家的,皆按梁嘉宾例处置,若是不愿,满门全族抄灭,绝不姑息!”说到最后一句,已是声色俱厉,吓得下跪诸人都是面无人色。

史唯今看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,闪身过来,厉声喝道:“都拖下去!这三天好好想想,敢有冥顽不灵的,定教他刑罚受尽,生不如死!”一群如狠似虎的百户和校尉冲将上来,将一群软成一滩泥的人犯拖将下去。

崇祯朝着史唯今使个眼色,史唯今会意,也跟了下去。

不多时,史唯今将一老一少二人拖也回来,那老的是范永斗,小的是范永斗的儿子范三拔。

范永斗长了一张国字脸,招风耳,平日里看起来应该是蛮有福相的,但此时经过巨变与牢狱,已是精神萎靡,突然被拖回官厅来,而且看起来就只有他父子二人,顿时也是惊慌失措,连忙放声大叫道:“皇上!皇上!草民已经想好了,愿意献出一切浮财报效国家,只求皇上放过草民犬子性命!绝不敢有半分欺瞒,绝对不敢啊!”

史唯今不管不顾地拖着范氏父子二人,扔到官厅之内,范永斗五体投地,不停地叩头,把额头都叩出血来了,儿子范三拔也不自禁地跟着叩头。

崇祯点点头,史唯今厉声道:“行了!不要再乔模样,好好的回皇上的问话,有你们的好处!”

听到“好处”二字,范永斗浑身一颤,抬起头来,满面不相信的神情,但却又不敢贸然说话,只得偷眼看着崇祯。

崇祯又再站起,缓缓踱到范氏父子跟前,淡淡道:“范永斗,你可知罪?”

范永斗连忙颤声道:“回皇上话,草民知罪,草民有罪,草民罪该万死!”

崇祯眉头一挑,这老儿倒是相当的识相,真是上道,看来是个聪明人,已经嗅到味道了!当下道:“你将家中浮财献出,是赎你儿子的性命!至于你......想不想立功赎罪?”

范永斗愣一愣,随即浑身发抖,方才是怕得发抖,现下却是喜得发抖,当下高声道:“草民性命,全随皇上处置!皇上若能饶草民性命,草民必定肝脑涂地,粉身以报!”

崇祯道:“好!方今国事艰难,财计困绌,各地税银运至京城,随到随解,却仍然不能舒缓粮饷短缺之弊!朝廷文武大臣之中,精通吏务,晓畅军事的不少,但却无人精通陶朱之术,以至税银解来,纯放于银库之中,只是日削月减,以至于无,却不能如商人般以银生息,化一为十百千之数!你父子久从贾业,朕也有所闻,算得上是生财有道,信义甚著!如今人虽有罪,其才却是可用,可愿为皇家运筹生财?”

范永斗欣喜若狂,道:“皇上天恩浩荡!草民愿意为皇家运筹生财,使朝廷财用丰足,再无粮饷困绌之弊!”

费尽心机终于收服了商业奇才范永斗,崇祯心中甚为得意,但也得敲打敲打这个晋商,便道:“如此,除献出浮财外,你们父子,族人等,朕就暂时皆不问罪了!望你父子能披肝胆,实心任事,好好地为朕生财。朕话放在这里,尔等不负朕,朕必不负尔等,若是尔等负朕.......”

范永斗立即赌咒发誓道:“草民对天发誓,一定竭尽全力,全无私心为皇上办事,若违此誓,教我范家天诛地灭,断子绝孙!”他听得崇祯句句都不离“浮财”,心中就清楚这个皇帝实在是穷得狠了,那是真心实意的想用自已为朝廷办事,虽说要损失掉家中的浮财,但是对于获得在朝廷中的晋身之阶来说,却算不得什么,自已父子在崇祯手下,那还真是大有展布的余地!

崇祯极为高兴,笑道:“好!好!尔父子既然为皇家办差,可不能像如今这个样子了,王世德!”

王世德连忙闪身出来,应道:“臣在!”

崇祯指着范永斗父子道:“带他们下去,洗个脸,换一身衣服......这两人就暂时归你管,充锦衣卫,父为百户,子为试百户罢!”锦衣卫百户是六品,试百户是从六品,但锦衣卫是天子亲军,独立于朝廷文武官员体系之外,比普通的六品,从六品官员威风得多了,崇祯用人之际,绝不小气,范氏父子堪称一步登天了。

范氏父子喜出望外,不住地叩头,口称皇恩浩荡!

崇祯看一看有点不自在的试百户史唯今,指一指他,笑道:“史爱卿此次外出刺探,立功不小,着升千户,并赐麒麟服!”王承恩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件大红麒麟服,用红托盘托了,递与惊喜交加的史唯今,史唯今双膝跪下,口称天恩浩荡,不胜惶恐!

崇祯道:“爱卿也下去换了这一身罢,稍后一齐到厅前来,朕还有事情嘱咐!”史唯今唯唯诺诺,恭敬退下。

王世德将范氏父子带下去,不多时范氏父子二人头顶乌纱帽,身着青绿锦绣服,腰束银带,史唯今一身大红麒麟服,腰束玉带,都是喜气洋洋,重上官厅,对着崇祯推金山倒玉柱,五体投地,行君臣见面之礼。

崇祯坐在黄缎椅上,受了三人跪拜,敲敲桌案,道:“差事办到现在,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局,但是诸卿仍然要戒骄戒躁,继续小心谨慎办事,让差事有一个好的收尾才是!”

史唯今,范永斗,范三拔三人均跪下垂手,聆听皇帝训示。

“等其余七家人交待了浮财的下落,即由史唯今为主持,范氏父子二人为辅助,前往张家口堡,山西各地搜刮挖掘,确保所有起出浮财,都要收归内转运库,尔等可与王承恩交收,这是第一件!”崇祯慢慢道,“第二件事也很重要,诏狱中的,张家口堡中的,山西各地晋商家乡中的族亲,姻亲,管事,伙计人等,都要仔细核查甄别!族亲姻亲这些,可没收家财,流配充军到南方,管事,伙计这些人中,如若与主家没有太深的关系,且有一定才能的,范氏父子可进行考较,可用之才可带来京师听用!首先要挑选的,就是精通塞外牛马羊驼贸易的人才,经范氏父子考较,史唯今甄别,确实可靠的,可直接送往宣府巡抚御史陈新甲处听用,帮助从塞外购买骏马!主要就是这两件事情,另外范氏父子这几天可以好好想想,有甚么生财之道,上个条陈来,不要怕干碍了谁人谁家,只管奏上来,朕一力支持!”

史唯今,范氏父子唯唯诺诺,都极力表示一定忠勤王事,把差事办得尽善尽美。

来南镇抚司的目的已经达到,看看天色已近午时,崇祯就不再耽搁,起驾回宫,临行还密密嘱咐三人,随时上条陈禀报差事进度,有难事也及时让宫内知道。

大明自太祖立国,至今已有二百六十余年,劳模皇帝朱元璋的那套自以为的万全设计的红利早就耗尽了,明王朝的至度已经病入膏肓,就算有张居正那样经天纬地之才,再加上奈得了烦的性格,也得花个十年八年,可是崇祯能有十年八年吗?

唯今之计,崇祯只能利用晋商中的人才,独自于朝廷之外,另立一套财务体系,为大明朝募集钱财,清代的皇商只是个生财的工具,崇祯的想法则更进一步,这个皇商不但是生财的工具,在税务,盐务,军需等地方,均全面取代朝廷官僚体系,相当于一个效率极高的获得国家授权的巨型民营企业,极大地提高明朝本已孱弱至极的财政运行的效率。

清史有载,康熙征准噶尔时,要起运军粮前往西北,运一石粮食的费用,官方报价为一百二十两白银,而范家计算后,报价仅为官价的三分之一!

上一章目录+书架下一章